张掌柜尸身被抬走，留下一双儿女站在原地哭的泣不成声。苏合在苏白安抚下也冷静下来，看着两个小孩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得实在可怜。

记忆重启，多年前自己好像也曾这样站在福利院门口大哭。忘记是为何事而哭，只记得哭到浑身发麻，一双手僵硬的像鸡爪，才被福利院的赵妈妈拽回屋里。

那是几岁？三岁还是四岁？小时候哭得次数太多，苏合也有些记不清。

苏合走近那两个小孩，却没像当初赵妈妈那般厉声呵斥。看到两个小孩穿着一身丝布衣裳，尤其小女孩银褐衣裙上，还仔仔细细绣着秋菊图案。

苏合心里一阵刺痛，张掌柜自己只是一身粗布衣裙，却把两个小孩收拾的如此细致。

取下手巾去擦他们脸上眼泪，小孩许是突遭祸事心中惊惧，不住地往后退。

“不要怕。”苏合伸手拉住小男孩，把那一张小脏脸擦的干干净净。小男孩见她并无恶意，放下心来，伸手牵着妹妹乖乖站好。

小女孩的脸还未擦，苏白一方手巾就脏了。正要转头去寻，就见苏白在自己旁边蹲下，伸手递来手巾。

苏合接过，两人默契对视一笑。

仔细给小女孩擦完脸，看两个小孩还有些忍不住啜泣，苏合抬头四顾后院，如此热闹一家酒肆，如今没了掌柜，总得有人顾着这店，顾着这两个小孩啊。

“我叫苏合，以后便是这家店的掌柜，也是你们的姨母。”苏合蹲在两个小孩面前，郑重承诺：“以后若是遇人欺辱刁难，只管告诉我，我定会帮你们主持公道。”

把两个小孩安置好，又吩咐店内小厮把整个酒肆彻底打扫一遍，苏合和苏白才走出宜然居。

出门是午后，回家路上已是傍晚，夕阳洒下，镀金一般泼洒到两人背上。苏白走在外侧，低头看着苏合侧脸，轻声问道：“决定了？”

苏合知他所问何事，点点头：“决定了，就当是历练吧。”

苏白眼神注视苏合，看她透白娇嫩的皮肤，澄澈如碧空的眼睛，明明没有改变，却觉得处处都变了。

注意到苏白眼神，苏合也转头看他，却见苏白快速转头，淡淡地说：“若有问题，随时找我。”

兄妹俩回到苏宅，看到苏康业正坐在前厅。

“阿爹。”

“父亲。”

兄妹俩走上前略一行礼，坐到下位。

“宜然居的事，官府已经准备定案了？”不知是否等得太久有些疲累，苏合听见苏康业的声音虽大，气却有点虚。

“是的父亲，仵作现场勘验完，尸身已抬到衙门殓房。”苏白回答。

那仵作和捕快草草了事，还未查验清楚便要回禀知府，分明是敷衍办差。

想着张掌柜死因不明，留下一双儿女孤苦无依，苏合忍不住说道：“阿爹，张掌柜死因有疑，仵作并未仔细查验，我们得去衙门申诉。”

“官差办案，莫要无端猜疑。”苏康业出言提醒。

苏合还要再说，苏白按住她手腕，轻轻摇头示意苏合先别说话。

“苏家是商贾人家，顺民顺官才得了多年安稳。我们只管开门做生意，旁的事情莫要多管。”虽然近日埋头苦学，可毕竟只是十七岁的姑娘，多少还是有些小孩心性。苏康业怕她冲动行事，说话也几乎算是明示了。

“那张掌柜一双儿女呢？无父无母如何生活？”苏合听懂苏父的话，却心有不甘。

“我会找人好好安置的。”

“不用找人，我来照顾就好。”苏合回答。

苏康业有点吓到，努力把身子坐的端正一些：“你一个十七岁未出阁的小姑娘，如何去照顾两个孩童？”

“让我做宜然居掌柜，我自可照顾他们。”

夜幕渐渐落下，采儿捧了一盏烛火把屋内烛灯一一点亮：“姑娘真厉害，现在已经是宜然居掌柜了。”

“今天好像不适合恭喜我吧。”光明涌现，苏合从书架拿了本空白纸簿。

“姑娘说的是，今日我在宜然居门口等着，围观的真是说什么的都有。”采儿灭了手里烛火，走到苏合身旁。

苏合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笔杆转个不停：“一条人命，他们却只关心有没有辛辣秘闻。”

采儿点头表示同意：“可不是嘛，还好姑娘没听到，要不定然生气。”又看苏合握笔手势，伸手要去研墨：“姑娘要写字？”

“你出去吧采儿，我自己来就好。”

采儿劝了几句没有成功，还是被苏合赶出了房间。房门关上，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苏合握笔，回想穿书当日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提笔写下第一篇日记：

万历二十二年六月十八，天晴风好，心情不佳。

深夜遇袭穿书到今天，已经整一个月。也不知道现实世界的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逃了司寇褚的婚，想办法回家也失败了。我究竟会在书里待多久？要等到故事完结吗？

今天张掌柜死了，明知只是纸片人，却很难做到不管不顾。以前自己最讨厌多管闲事，穿到这书里倒是处处管了闲事。

合上纸薄，想了一下，苏合又翻开写下：

苏合有很好的父亲和哥哥，也算我来到这里的收获。

写完日记，苏合把本子小心翼翼藏到被褥下面，仔细压紧确保不会被发现。刚刚藏好，就听到苏白敲门问话：“小合，睡了吗？”

“还没睡呢。”苏合起身开门，看到苏白换了一身山岚色衣袍，头发也放下来，长长一束垂在脑后。相比白日严谨模样，多了几分随意慵懒。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苏合脑中突然蹦出两句话。

咽了一口口水，苏合在心里提醒自己，虽非亲生也是哥哥，况且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比自己整整小了五岁呢。

“哥哥找我有事？”苏合请苏白到屋内坐下，苏白立在门口没有进去：“我怕你心里记挂张掌柜之事，所以来看看。”

“我确实心里记挂。”苏合不常在苏白面前耍心眼，“我想去殓房验尸，哥哥能否带我去？”

“验尸？你如何会验尸？”苏白惊讶。

“你说信我，便一信到底吧。”苏合仰头看他，眼神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