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小喇叭喊到了他们的号码，安一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对上江云水别有深意的目光，她扯了下唇角。

“比起我，他想泡你的几率会比较大一些。”

毕竟，抛开性别，江云水这张脸绝对称得上“美人”二字。

她穿过他的身旁去端面，江云水没什么表情，往窗子外看过去。

想起刚才那个男生浑身透出来的气场，眉眼里一闪而过惊艳的情绪。

那个男生，顶多也就是个高中生，浑身稚气未脱，但却压着很强的气场。站在同龄人里往过一挑，绝对的出色。

江云水侧目看向端着两碗面小心翼翼走过来的安一，回想起刚才她瞬间失魂的状态，眼神复杂起来。

他怎么觉得，安一这家伙早恋的几率又提升了点。

靠窗的小隔间里，气氛安静。

安一捏着鸡蛋在碗边轻磕了下，蛋壳裂了道缝，她开始剥蛋壳。

对面的人端着个醋壶，捏着瓶身倾斜，清白的面汤一下子被灌入深颜色，空气里有醋味蔓延开。

她的味觉被这变浓的醋味牵连觉醒，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江云水视线划过她校服体恤翻领上侧的皮肤，白皙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随着吞咽的动作被牵动。

盈盈一握，生命脆弱。

他把醋随手搁在桌上，拿着筷子搅动了下碗里的面。

安一剥好了鸡蛋，圆滚滚的茶叶蛋捏在指尖，她移着胳膊要往自己碗里放。

对面伸出一只手，横截在半空，手腕被他攥住，微凉的手心触感激着手腕皮肤颤栗。

安一微愣一秒，就被他抢了主导权，手腕被他的力道牵引着，移向反方向。

“松手。”

温温柔柔的一声，尾音往上勾，缠绵的语气。

安一很少听到他这样拖着腔调的声音，太阳穴猛地一跳，身体里牵动感官的管控弦刺啦被扯断。

茶叶蛋从她指尖划出去，稳稳当当落到了他横在半空的汤匙上。

目的达到。

江云水收回了手，汤匙微上抬喂到嘴边，低头咬了茶叶蛋一口。

“……”

看着圆滚滚的蛋被破了身，安一清晰听到自己后槽牙咯吱作响的声音。

“你是不是想打架？”

她压着要窜出来的火气开口问他。

江云水放下汤匙，茶叶蛋被他咬一口就放在小碟子里，对方明显没多太喜欢吃的样子。

周围并不安静，店里断断续续进来了几个人，门帘被掀起后又落下，互相碰撞的声音清晰。

自动感应的招财小猫一直在重复说欢迎光临，点单说话的声音没断绝。

江云水靠在木椅靠背上，头顶的一盏小灯照落下来，他唇红齿白，视线盯着安一，像是在注视自己的猎物。

嘴里的茶叶蛋咽下去，口腔里只剩下甜涩的酱油余味。

“很难吃，别吃了。”

他淡淡开口，语气里夹带着大少爷一贯拥有的挑剔毛病。

安一想把面前的热汤泼他脸上。

她没法跟他交流，却也无形中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没再碰碟子里剩的那个茶叶蛋，低着脑袋专心致志吃自己的面。

她中午就没好好吃饭，胃已经有点抗议，再不吃又得胃疼到凌晨去挂急诊。

一顿饭，江少爷自己选的面馆，却只吃了几筷子面。

出了店门，反倒是感受到了一股热浪。

街上洋洋洒洒走过很多行人，说说笑笑，霓虹灯闪烁，视线被影响，传递给大脑很热闹的错觉。

安一还惦记着要做木刻，从江云水兜里抢过来钥匙，开了锁她就准备要跟他道别。

女孩推着单车在他面前停下，脸转过来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人。

光影晕染下来落在他头上，衬得江云水像是只属于记忆里的老照片上的人。

“我先回去了。”安一移转着眼眸从他脸上划过，最后落回到他很亮的眼睛里。

“你，一路顺风。”

长大以后，再要好的朋友都只能在假期里匆匆见一面，他和她，总会被冲散在世间的人流中，最后生疏，走散。

安一看着面前的人，暗暗觉得过不了几年了，他们就会生疏的连话都搭不上。

他要走远了。

而她还在原地，被时间限制脚步。

江云水两手插在兜里，修长的身影拉下很长的影子，罩住了站在他面前的安一。

他始终在看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牢牢锁在瞳孔里。

风吹过来，吹散了身上的闷热。

江云水唇角没压着弧度，面无表情却又难得正经。

“安一，”他认认真真叫了她一声，眼睛里暗的像是深渊在召唤。

“别早恋。”

很轻的三个字，轻飘飘没什么力道，却轻易敲开她表面的风平浪静。

安一眼眸里平静的情绪涣散，她捏着车把手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强稳着自己的情绪，怕被识破这不堪一击的秘密。

夜色黯淡，隐藏着很多秘密。

带着凉意的晚风像是虚幻的错觉，热意泛滥。

她感觉外套里的胳膊出了层薄薄的汗，分不清是热意惹出的还是心虚造成的。

江云水的视线在这一刻变得压迫感极强，安一怕被看穿什么，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开了口。

“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感天动地的道别话，结果，就这。”

她满含嫌弃的语气，想躲过这个话题。

江云水对她太熟悉，关于早恋的话题，说多错多，根本隐瞒不了什么。

他下跨一步台阶，身高优势凸显，气势一下子逼近。

他眼眸里她的身影清晰，身着校服的女孩，扎着马尾，白皙的脸庞只有纯洁与稚嫩，未被世俗浸染半点尘埃，她干净到极致。

江云水微弯了腰与她平视，手掌心落在她的头顶，往下压了压。

“好好学习，吃饱饭，别饿肚子。”

“……”

跟他外公说的话如出一辙。

安一有些无语的“呵”了声，抬手拍掉他的手。

他收手，手指拨动了下车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来，属于青春的气息被这一声铃响激起来。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那段青春年少岁月并未过去。

江云水依旧是那个闲散又有点傲慢的江大少爷。

他跟她平视，瞳孔的倒影印着她的脸，清晰透彻。

此刻的少年已经褪去了很多青涩稚嫩，游刃有余，慵懒闲散，嘴依旧很毒。

一切，都只变了表象。

“安姐，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唇角弯起一点弧度，强势将这道别的伤感打破，“行了，回去吧，反正过年肯定会再见的。”

他冲她摆摆手，场景一如学生时代晚自习回家时街角道别一样，没有那句再见。

反正，明天又会再见。

少年单手插着兜，一步步离开。

安一追随他的背影，其实挺舍不得就这么分别的。

她开口，声音很大，不再顾忌身旁人会投来异样的眼光。

“江云水，过年一定要回来给我包大红包。”

少年没有回头，右手高高举起做了个OK的手势。

风停了，闷热消散许多。

小城的秋天彻底来了。

没出意外，安一熬了个通宵，在日出前，她堪堪刻好了木偶的人形。

左手食指的关节处被木刻刀划了条口子，还泛着疼。

她走到客厅，翻开柜子找了个创可贴贴上。

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五点就要去学校，安一看了眼钟表，时间有点紧迫。

得抓紧时间把东西刻好，她还要补觉和写两张卷子。

高三的生活很乏味，厚厚的几本复习资料堆满了书桌，连休息都成了一种奢侈。

十一点三十五分，她刻完木偶底座的“婓”字最后一笔，拿着小风扇吹掉上面多余的木屑，木偶就彻底完工。

眼皮沉重像被注了铅，安一扶着床尾直接爬到了床上。

她按开手机点进微信界面，找到某人的聊天框点进去。

打字太累，安一索性直接发了语音。

“大哥，东西做好了。下午四点我放在上次那个地方，你记得去拿。”

这话说的跟接头暗号一样，安一扯了下嘴角，闭上眼睛一秒就睡死过去。

以后把木刻当做礼物送人这种事还是得三思。

太累了。

下午一刻，安一被手机消息进来的声音吵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睡眠不足，视线内都是虚幻的。

盯着屏幕适应几秒，视网膜里倒映出他的回复。

“好。”

“……”连句谢谢都没有。

安一把手机倒扣在被子上，心里无声咆哮一番，从床上爬了起来。

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她起身往浴室走。

这日子真的不是人过的，太困了。

安一用了两个小时时间做了套英语卷子，剩下的数学卷子被她折起来决定拿去学校补。

三点半离开家的时候，安一又发了条消息。

“记得去拿，丢了姐不负责。”

等待一分钟，对方没有回复，安一也没再管，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