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降临的一场大雨带走了属于夏天的炎热。

秋天彻底来了。

国庆的假期到了末尾，学校门口处的小卖店学生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

假期的倒数第二天下午，一高的高三生放了假。

虽只有一天的短暂假期，却是唯一休息喘息的机会。

下午五点半，校园响了铃，静寂顷刻被打破，欢声笑语夹带着课代表扯着嗓子布置作业的声音在整栋高三楼里贯穿。

安一简单放了几本练习册到书包里，收拾了下桌面就离开。

今天是周五，明天就是她答应沈司婓补礼物的最后期限。

西城是一座南方小城，秋天的冷窜走在小巷。

安一难得套了校服外套，骑着单车七拐八拐穿梭在小巷。

小巷里远远就能闻到饭香，烟囱冒着烟，邻家阿婆大声喊着小孩回家吃饭，人间烟火气涌升。

自行车在小巷最里面的位置停下，安一抬头看着门口板板正正挂着的小木牌“云水木刻”，锁好车子走了进去。

希望她要找的人在家。

“师傅，你在吗？”

安一掀开珠帘迈过门槛跨进去，往里走几步，房间安静，没有声音。

她准备进去到后院找人，却感到身后有灼热的视线。

侧过身，跟坐在木椅上的人对视上。

对方举着茶杯，坐在靠窗的位置，半个身体被阳光沐浴，闲散的靠在木椅靠背上，细框眼镜后的眼睛打量着她，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安一回敬几秒，收回视线果断朝里屋走。

她直接忽视。

“怎么？见到哥哥不打声招呼？”

身后有声音传过来，他的语气跟他这个人一样，温和的闲散的，老是一副很虚弱，半死不活的样子。

安一扭转脚步，几步走到他身边，拉了个椅子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抬脚踢了下他翘着二郎腿的脚，“给你安姐倒杯水，我渴了。”

江云水轻“啧”了声，侧身拿了个茶杯，倒茶，修长的两指并到一起抵着茶杯的底部推了过去。

安一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心灵感应般抬了头，朝她轻眨下眼睛，桃花眼浸满笑意，明显的勾人模样。

这茶没法喝了。

安一没碰茶杯，起了身，想走又实在忍不住，索性折了回去。

她侧身看他，神色认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江云水表情未变，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薄唇轻启。“问。”

安一盯着他浸着淡粉色的唇，很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抹了口红。

她视线移开，看他的眼睛。“一年不见你怎么越来越骚气了？”

亲眼目睹，江云水的表情因为她的问题有些皲裂，安一不动声色后退一步，继续开了口。

慢悠悠的语调，学着他说话的样子，声音很轻。“你背着师父去怡红院当学徒去了么？”

“咣当”一声脆响落在桌子上，安一扭转脚尖迅速离开。

她往里走，跨过通往里屋的门槛后放慢了脚步。

“师父，云水哥哥一回来就要摔您的茶杯。”

她的声音当然算大的，刻意说给院子里的人听。

耳后有轻笑声传递过来，脚步声清晰，安一迅速迈快了步子。

她的胳膊刚被身后的人扯住的时候，正对面的里屋门帘被掀开，一个拄着拐的年迈老人走出来。

安一松一口气，也不挣扎，就那么淡定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云水从齿间溢出一声轻呵，余光看到老爷子抬头，松了她的胳膊。

他站在她身侧，视线同她一样看着老人，声音很轻开了口。

“安安，别落单。”

安一要去迎老爷子的步子僵了下，她皱了下眉。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他还威胁她。

江云水长腿一迈，先她一步走到老人身旁扶住了他。

老人看了眼江云水，轻抬起拐佯装生气的模样打了下自家孙子，但脸上却晕着笑。

“安安说的，你要把我茶杯弄碎？”

没多少力道，老人自然舍不得打宝贝孙子，江云水唇角笑意更甚。

“没有外公，安安和我闹着玩的。”

安一微挑眉，视线落在他那张脸上。

少年仅花了一两年的时间就彻底长开，现在活像个贵公子，眉眼更深邃了些，藏在眼睛下的那颗小痣活像个妖精的标记。

就好像一同修仙，江云水这家伙用了一两年时间就修成了上仙。而她还在打地基阶段。

他一举一动都吸人心颤。

两人搀扶着老人进了屋子，坐到椅子上，安一才开始说正事。

“师父，前几天问你要的那种刻小人的木能不能再给我一块儿？”

老人抬头看着女孩，她稚气满身，眼睛清澈透亮，不掺半点杂质。

“不是已经刻了一件吗？还要刻？”

安一尴尬的笑笑，“那件我给不小心摔坏了，我再刻一件。”

老人疼爱这个女孩，自然是没再多说什么，拄着拐很快就从木箱里找出一小块圆滑的木。

“给，拿这个木刻，轻松一点。”

安一起身接过来，“谢谢师父。”

她弯腰从包里拿出一张复搨纸，“师父，上次你帮我写的那个婓字能帮我再写一遍吗？”

老人接过纸张，戴起老花镜。

安一弯腰看他，“就还是楷体字就可以。”

这话一出，老爷子没什么动静，倒是旁边坐着的江云水好奇的出了声。

“你这是早恋啊！”感叹肯定的语气，他甚至疑问都没有。

安一捏着木的手用力，指尖都泛白。

她看了眼低着头认真的写字老人，如果不是顾及她师父还在这，安一真的很想把手里攥着的木头砸他脑门上。

“没有，送给朋友的。”

她干巴巴开了口，在老人面前说这话，还是有些心虚。

老人写好了字，安一接过来道了声谢。江云水往前倾身看着那个“婓”字，又是饱含深意的轻“呵”了声。

安一低着脑袋没搭话，跟他硬掰扯的话，她底气不足，容易露馅。

天色暗下来，安一把东西放到书包夹层里跟老人道别准备离开。

“师父，我先走了，有空闲我就来找您练习刻木。”

老人从凳子上站起来，抬起手把安一的书包肩带整理好。

“你现在高三，课业重，学习放第一位，好好吃饭，别饿着自己。”老人语重心长规劝了很多话，安一认真听着，一一都记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老人看着天边暮晓，还是不放心，碰了碰旁边的人。“云水，去送你妹妹回去。”

江云水看了眼蹲在单车边开锁的小人，又看向老爷子，跟他眼睛对上的片刻点了下头。

“行，我去送。”

老爷子看着他，“你给我直接送回家去，看着她上楼了你再回来。”

江云水“嗯”了声，几步跨下台，直接挡在了安一面前。

他视线扫过她的单车，看着车把上挂着的小熊玩偶，轻笑了下。

“安姐，挺有少女心啊。”

安一很想揍人，但老人还在看他们，她便不好发作。

江云水拉着一旁的车把手，掀起眼皮看着她，声音温润，装的跟个老好人一样，“走吧，哥哥送你回去。”